我們搭著一輛滿載期望的巴士，一路向河口湖前進，像是被富士山悄悄牽引的朝聖者。窗外的風景被車流剪成碎片，塞車讓時間拉長成一種奇異的靜默儀式，仿佛所有人都在為見富士山一面而祈禱著。
跟天氣預告恰好相反，抵達車站時絲毫不見任何一座山的蹤影，雲層低垂，像是山神特意放下的一層紗，不願讓我們太輕易地看見她真正的模樣。
河口湖 かわぐちこ，是五湖之中最能與富士山對話的那一個。湖水平靜得近乎漠然，像一面鏡子，映不出輪廓，卻裝得下期待。傳說中，富士山是仙人之山，是不死之地，是火神的遺跡。今天它選擇沉默，只露出模糊的身影，彷彿在提醒我們：不是所有的美，都會在我們預期的時候出現。
照片拍起來不算完美，見不到富士山的旅人們少了些熱情，但空氣中的涼意還是讓今天充滿活力。接下來與河口湖短暫相處的幾個小時中，也許有機會一窺富士山的真面目吧，我是個過度樂觀的旅人。
原本計畫搭上那艘在湖面上緩緩巡遊的觀光船，它復古的船身，有種不合時宜的冒險感。然而在厚雲與迷霧之下，航行似乎失去了意義。於是我們改走腳下的雪路，用最緩慢的方式環繞河口湖。一邊走，一邊等待時間慢慢把雲層吹開。
湖邊小徑被昨夜的新雪覆蓋，踩起來柔軟卻不陷腳，像是某種不發聲的安慰。空氣清冷，白雪讓世界靜下來，我們也跟著安靜，甚至開始覺得這樣的風景其實也不壞。沒有壯觀的山影，也沒有藍天為背景的打卡照，但有一種很難說出口的平靜，好像被遺忘的地方也有自己的方式被記得。
走上那座最適合觀賞富士山的橋時，其實沒有太多期待。卻在那裡，看到雲緩慢地裂開了一道縫。我們像突然醒來般湧向欄杆，呼吸瞬間變得小心翼翼，深怕這片刻會驚動山的沉默。
然後——她真的出現了。
短短幾分鐘，像是特地為我們準備的小型奇蹟。
富士山雪白的輪廓，在雲的流動下多了捉摸不定的美感，彷彿是光線在厚重的天色中，憑一點執意，替我們劃開了一扇窗。
把握那片刻按下快門，照片留住了證據，而我們的驚喜與感動，則會一直留在那座風很輕的橋上。
在短暫卻難忘的相遇之後，我們踏著輕快的腳步，難掩心中滿足的悸動，沿著湖邊慢慢走回車站。氣溫依舊低，空氣像是剛被雪洗過，乾淨得不太真實。
腳下是被人煙踩出細碎痕跡的雪，潔白之中混著旅人的步伐，沒有喧囂，只有風從耳邊掠過的細語。我們不再急著趕行程，也不再惋惜天氣，反而像是與這座小鎮一起慢慢呼吸，一邊走，一邊被景色輕輕安撫。
可能是因為那短暫的山影太剛好，剛好出現在最適合的地方，剛好被我們等到了。這種剛剛好的奇蹟，讓旅程多了一點魔幻感。
第一次來到這座能與富士山對望的小鎮，它的節奏緩慢、空氣柔軟，讓我一再想起近期當紅的影集《小鎮星熱點》裡的場景，也許下個轉角就有一場溫柔的戲劇即將展開，而我們這趟的奇遇，剛好發生在雲開的那一瞬間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