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埃及的文明精華之地底比斯(Thebes),當地人稱盧克索(Luxor),尼羅河將之從中切開,以東為生者國度,以西為亡者之城,畫出今生與後世兩個世界。
誕生於尼羅河谷的埃及人信仰河,因氾濫與豐收的週期而建立起循環史觀,認為生命不存在盡頭,嚮往瑰麗的死後世界。今生結束時,若心臟的重量輕於瑪阿特(Ma’at)的羽毛,便能通過審判,穿越冥河,抵達豐碩的蘆葦之原,享受採獵與農耕的永恆來生。中、新王國幾度興盛衰敗,在盧克索留下大量神廟與陵墓,自古羅馬時期旅人便不斷造訪,希冀得到法老智慧的啟示,參透一點永恆。
搭乘夜舖列車從開羅到盧克索,火車站外熱鬧非凡。Ali站在車門口和我們揮手打招呼,催促趁天還不太熱趕緊動身,直接前往帝王谷(Valley of the Kings)參觀。
The Great and Majestic Necropolis of the Millions of Years of the Pharaoh, Life, Strength, Health in The West of Thebes.
帝王谷位於尼羅河西岸,是古代法老陵墓群,擁有六十多座陵墓。官方名稱叱詫風雲:「千古宏偉的生命、力量、與體魄,最壯麗的西底比斯的法老大墓地。」以台灣話翻譯大概就是:「乂↙愛在西元前煞氣a法老地盤↗乂」。
帝王谷位於寸草不生的石灰岩高山上,選址於此的原因說法之一是山頭形狀就像金字塔,當然地勢隱密也是優勢,順著山谷,墓穴左右往地下延伸。從售票處到墓穴區有一段路無遮蔽、烈日直曬,建議搭接駁車前往。
一張票能參觀三個不同墓穴,不同時間開放的也不同。原想參觀頗負盛名的圖坦卡門之墓,除需額外購票外,Ali也大力勸阻,理由有二:一是內部寶物已轉移至開羅博物館,僅能觀看壁畫的狀況下與其他墓室大同小異。第二原因是,建造墓室需要資源,圖坦卡門是短命又不被歷史留名的男孩法老,墓室小而無觀賞價值。
「那為何他名氣這麼大呢?」Ali繼續解釋,圖坦卡門之所以聲名大噪,僅因在歷史上太過沒有存在感,以至後代法老竟將新墓室建於其上,盜墓者也不知道他的存在,直到近代被考古學家發覺,成為唯一完整保存陪葬品的陵墓,震驚現代世界。因無名而得名,倒像一則醒世寓言。
編號KV8:麥倫普塔之墓(KV8: Merenptah)
麥倫普塔之墓的前半段自古以來就是觀光景點,十九世紀後繼續往下開挖,才知其規模之大。他是盛世法老拉美西斯二世(Rameses II)之子,與出埃及記中摩西同時期。麥倫普塔繼承王位,也繼承了拉美西斯的驍勇善戰,平定以色列與其他部族之亂,仗此豐功偉業,墓穴頗有規模,擁有四具石棺、包括他的愛妻,可惜他的在位期間不常,墓室尚未完工就過世啟用了。
編號KV4:拉美西斯四世之墓(KV4: Rameses IV)
數任法老迭代,拉美西斯四世上任,在位時間不長卻大興土木,從精緻美麗的壁畫中可見他對死後世界的嚮往與虔誠,天花板上畫著天空女神努特(Nut),意即整個墓室包含了天地與世界。
編號KV6:拉美西斯九世之墓(KV6: Rameses IX)
拉美西斯九世在位時埃及已經衰退了,墓穴自然遜色許多。囿於經驗過少,我並不真能辨認三個墓室的具體差別,僅能憑著當下的氣氛感受法老當年氣象。
離開帝王谷,翻至山背,來到哈姬蘇女王停靈廟(Mortuary Temple of Hatshepsut, or Deir el-Bahri),擁有高明政治手腕的哈姬蘇具有雙性特質,在丈夫病逝而繼承者圖特摩斯三世僅是嬰兒之際,她戴上假鬍鬚、穿上束胸,宣稱自己是阿蒙神之女、以男性形象自立為法老。
買票時,我用憋腳的發音念出Hatshepsut,賣票員笑了,比了比帽子「Hat」,拉了一下襯衫「Sheet」,再作出喝湯手勢「Soup」,「Hat-sheet-soup,Hatshepsut!」從此成為古埃及語中我發音最正確的單字,意思是「最尊貴的女士」。
男人好競爭,女人好分享是亙古真理,不同於男性法老好戰,哈姬蘇更注重經濟與貿易,為埃及帶來大量財富,民生與藝術都達到新的境界。富有的女法老為自己建造這座共有三層平台的經典底比斯式神廟,選址品味絕佳,可遠眺美麗的尼羅河谷,第一層的花園植栽來自索馬利亞的乳香樹與沒藥樹,人面獅身像大道和女王雕像一路延伸至階梯,然而,以上美景皆已灰飛煙滅於歷史洪流中。
第二層有六間由美麗巨柱支稱的殿堂,殿內壁畫敘述哈姬蘇的神聖事蹟與異國探險故事。第三層的祭拜間,天花板是一整片星空,顯得浪漫可愛,開了一道經精密計算的窗戶,每年冬至時陽光會穿過窗戶,由左而右一一照亮阿蒙拉神、圖特摩斯三世、直至尼羅河神,非常神奇。
見到一片壁畫描繪哈姬蘇女王對托特神獻祭,卻發現臉孔幾乎已毀壞,史上推論是圖特摩斯三世所為。不知小法老是何等痛恨這位架空他權位的女人,毀了臉孔也鑿去所有哈姬蘇的名字,似乎想將她從歷史中抹除。數千年後遊覽女王神廟的旅人,雖感宏偉,卻覺得傷心。不知傳說虛實,以有限的知識解讀無限的智慧時,或許因詞不達意而造就神話,無論法老的壁畫是搪塞或顯耀,願信仰良善之人,都能抵達應許的蘆葦平原。
離開時經過一個小村落,曾是古代工匠村與後來的盜墓者村,現在專門販售石藝品。接著經過曼儂巨像,他們所守候的神廟也已被歷史風化無蹤,徒留滄桑。
在烈日下走了好幾個小時,關於死亡與來生的思考,暫時被飢餓感打斷,將思緒拉回當下,享用一頓道地的埃及午餐。
今日入住尼羅河畔的獨棟別墅,前幾日穿越沙漠而沾滿沙土的行囊終於有解,洗好衣服曬在花園裡,大概兩小時後就會乾透吧?在舒適的客廳陷入一場嚴重的Food coma,再醒來時,開往彼岸的船已經在碼頭等我們了。